一睁开眼,啊,又是明媚的一天。
妈的,叶英俊又跳上床舔我的嘴。
去去去滚蛋。
狗子在我旁边趴下。我翻个身,拿起手机,9:07。
今天I7三周年吧,上线看看能不能出货啊。
哇好久没抽到这么多SSR了。
狗子突然从我身边跳下床并开始发了疯似的叫。
等我从这屋跑到那屋他已经在沙发下面抽搐了。
我妈说,不行了,他肯定是早上吃了楼下下的耗子药。
我说(不管)行不行先送医院啊。
我妈抱着他,开门,说,你拿着钱。
跑向马路的时候旁边的人都看着我们,那时候狗还在叫。
我隐约听到有老太太说,肯定是有人下药了。
我在路边拦车,我妈抱着他。
打个车怎么就那么难啊。
我妈叫我,不行了,他已经不动了。
我回身,摸摸他的头,继续打车。
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电视剧里演人情绪激动的时候手会颤抖了。
旁边有个老大爷看见我们这样也帮忙拦车。现在想想拦到的时候我都没跟人家说声谢谢。
漫长的十五分钟。
期间我妈说,不行了。
我说,到了医院再说。
可能这就是不认命吧。
到了宠物医院,医生说,不行了,呼吸都没有了,眼睛也不跟着转了,打针也没用,救不回来了。
晴天霹雳。
我妈说,宝宝,我连个澡都没给你洗。
我看着她的手轻轻地摸他的头,试图把他的眼睛闭上。
但是已经闭不上了。
等车的时候,我妈说,直接去埋了吧。
我说,不先给它洗个澡?
我妈没说话。
后来我想想,也是。洗完晾不干,埋了还不臭了。
低头看了看表,9:44。
下车之后,我妈说,你回家把沙发上那个放衣服的白袋子拿来,拿着钥匙,拿瓶水,衣服换了,我在公园里面等你。
末了又说,再带点纸。
我浑浑噩噩地走回家,穿着睡衣,趿着拖鞋。想起早上起来还没有上厕所,回家脱了睡衣直奔卫生间。
昨天和人聊天我还说现在看东西很少有能哇哇地哭的时候了。
这大概就是报应。
我突然不可控制地,嚎啕大哭起来。
我突然体会到,朋友家的猫离开的时候,他在电话里呜咽时是什么感觉。
那种无助,那种茫然。
我也曾想过他大概要在十五年后,以怎样一种形态死去。
老死,病死。
我想他会在生命的暮年垂垂老矣,到那时他就再也不会舔我的嘴,再也不会扑人,再也不会疯狂地跑来跑去了。
我想到那时他反而,会更多地枕在我的脚上,枕在我的肚子上,枕在我的身上,一睡就是大半晌。
而现在,一切都成了不切实际的空想。
我稳定了一下情绪,穿好衣服,带上我妈说的那些东西,出门,下楼。
走到公园门口,天突然晴了,而且是很晴很晴,把我面前的水泥路照得甚至十分刺眼。
简直像是要为我照亮前路一样。
我回头看看太阳,自嘲地笑了一声。
呵,真他妈讽刺。
我看到老妈的时候,她正站在一个小山坡旁,狗被放在旁边的长椅上。她说,就这儿吧。
不知道她从哪找到一个不锈钢的碗,挖土倒是很方便。她在那挖着,我站在一边。我想着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狗子了,就走到长凳边,想再看看他。
我握住他的两只前爪,已经没有温度了。
山坡上植被很茂盛,相对的蚊子也很多,但我已经顾不上赶走它们了,因为尸僵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我这才意识到,我是真的失去他了。
我蹲在他身边,哇哇大哭起来。
我拼命地握着他的手,希望他的身体能够重新热起来;我试图把他的眼睛闭上,可根本做不到;我颤抖着摸他的头,希望他能起来再咬我一口。
可是都不可能了。
有虫子落在他身上,我挥手赶走它们,蚊子咬了我几十个包,我却已经数不清了。
坑挖好了,我妈叫我把他抱过来。而当我碰到他僵硬的身体时,整个人瞬间崩溃。
妈,我哭着喊。
我妈拿起我带来的白布,垫在坑里,又把他抱起来,放进去。
宝宝,我的宝宝。她说。
狗太大,坑挖小了,她又把他拿出来,接着挖。
我在旁边站着,疯狂地挠着布满疙瘩的双腿。
没有任何疼痛感。
又挖了一会,她把他放进去,他的腿还是僵直的,她把他的腿掰弯,说,宝宝我们把腿弯过来,弯过来,对。
然后她说,埋土吧。
我们一点一点用土把它盖起来。
然后回家。
她拍拍土,说,宝宝,你在这好好的,妈妈走了啊。
埋他的地方是一家游泳馆的后身。男女老少的笑声通过通风口传出来,像极了电视剧里的画外音。
太阳晒得我腿上生疼。我们像两部机器,机械地迈着腿。
一路无言。
回家之后,满屋子的狗味让我不得不面对现实。
他再也不会舔我的嘴,再也在我回家的时候疯狂地扑我,再也不会在洗完澡之后疯狂地跑来跑去了。
有那么多的“再也不会”像一把把刀直直地捅过来。
这个家再也没有他了。
我妈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西红柿,切了一片抹在我身上,又收拾好手头和早上走之前厨房放下的东西之后,洗了个澡,出来后站了一会,然后躺在了沙发上。
我看看她,眼眶红肿,眼神呆滞。
又看看地上躺着的玩具熊。
那原本是我的,后来又变成了叶英俊的。
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我,我们是真的失去他了。
他才一岁半。
他从不在别人门口尿尿,拉屎都要找棵大树蹲在树根旁边拉,胆小又不惹事,离不了人。
他做错了什么。